入夜,秦寻寻靠坐在床榻上,把玩着手里的珠子。柔和的光芒包围着纱帐里的女子。
因太过出神,以致没有发现床边多了个人。直到那人不甘心被无视太久,出声唤道:“寻儿。”
秦寻寻被吓了一跳,手里的珠子脱离了手心。瞧清来人后,秦寻寻微怒的撇开视线。
秦祈坐在床沿,拾起被褥上的珠子放在秦寻寻的手里。
“小青……”
秦祈微笑道:“她很识相。”瞧着秦寻寻没有要理他的迹象,忍不住问道:“怎么了?”
半响,秦寻寻道:“你陪她。”
听闻这话,秦祈莞尔:“就为这个?”
“你陪她。”秦寻寻还是这句话。
秦祈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……你在吃醋吗?”
蓦地,秦寻寻脸色涨得通红。
秦祈笑了笑,“那我陪你好了。”
“谁、谁要你陪!”
秦祈温和道:“那胭脂水粉是买给你的,被她瞧去了,我也不好要回来。”
瞧着秦寻寻不说话,秦祈问道:“还生气吗?那你说要怎样才不生气。”
秦寻寻转首瞧向他,像是想到什么,嘴角忍不住的弯起。“那日在山上,你、你说的什么,我没听清。”
秦祈微笑道:“寻儿笑起来真好看。”
秦寻寻脸上布上红晕,心里却是微微不快,“你别敷衍我。”
秦祈叹息着将她抱在怀里,贴着她的耳际,喃声道:“那日我说,怎么办呢……寻儿,我爱你……”
胸前的湿意与微弱的啜泣声让秦祈心里微微泛酸,明知是错的,却还是忍不住。
“你呢?喜欢我吗?”秦祈笑笑,温和道:“还是不告诉我对吗?”
“手还疼吗?”祈秦继续问道。边说边执起秦寻寻的手查看。在瞧见并没有预期中的擦上他给的药时,微微责备道:“药呢?”
秦寻寻闷声不语。
秦祈叹息着摇了摇头,“赌气吗?跟谁?跟我?”无奈的笑了笑,道:“这可不好,该打。”
秦寻寻小声咕哝道:“你才该打。”又道:“本来没这么严重的……”
秦祈注意到她并没有把话说完,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下去,瞧着嘟着嘴的秦寻寻,微微一笑,像是对她未完的话里的意思已明白万分。
秦寻寻微微垂首,螓首抵着秦祈的肩头,声音微软道:“我就是在告状,她捏的我手好痛。”她说的是白日里莫音瞧她手伤的事。
“不会再有下次了。”秦祈温和道:“我保护你。”
秦寻寻满足的叹息着。
秦祈问道:“腿还好吗?还疼吗?”说着已欲掀开棉被,要瞧她的腿伤。
秦寻寻慌忙遮住,道:“我很听话,每天都按时换药的,没什么大碍了。”
知她是害羞,秦祈微微一笑,为她盖好棉被。“很晚了,你快睡吧。”
秦寻寻道:“小青呢?”
“小青有地方睡觉的,现在怕是正做美梦呢。”秦祈柔声道:“你睡吧,我守着你。”
置身于暖暖的被褥中,秦寻寻又说:“白日里,娘她……”
秦祈安抚一笑,道:“只要寻寻不想的,都不会发生,这亲事,我做主了,不算。”
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起伏着,秦祈坐在床沿凝视清丽的睡容。瞧见秦寻寻眉头微微蹙起,遂伸手轻轻为她舒展眉头。
这个女子,是他的表妹妹……
秦寻寻的院子里,秦氏夫妇应了她的要求,奴仆并不多。可即便不多,有些话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。
秦氏夫妇已经着手准备婚事,不巧的是,近日来接到莫家的贴子,说是为莫老爷祝寿,这婚事只能暂缓了。
秦寻寻坐在院子里,望着那个玩雪玩的正欢的小青丫头。记得小青曾问过她,为何她从不曾很是开怀过。
秦寻寻当时微笑不语。谁说她不曾很是开怀过,只是她的所有感官都寄在了一人身上。只要瞧见那人,即便隔得很远,但只要瞧见了,她都会打心底的愉悦。
小青笑着到处丢雪团,明明这院子里只有她们二人,可她乐得倒像是有人在陪她一样。
这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秦寻寻觉得有些冷,遂起身回了房间。
解下披风放在一边,进了被窝里,被窝里是一个水袋,秦寻寻拿出来捧在手里。
这水袋是秦祈买给她的,那时他们因父母双亡而流落在外,相依为命。当时他在街上行乞,是好心的路人给了他们些铜板,他用这些铜板买了个廉价的水袋给她暖手,又给她买了吃的,可他自己却饿着肚子。
这水袋已是很旧,可她却舍不得丢,即便来了秦府有了更好的,她还是珍藏这旧物。
这几日,莫琅日日来她的院子,丝毫不避嫌,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会嫁给他,所以无需避嫌似的。
莫音倒是不再那么勤的来找她,听小青说,莫音本性豪爽,整日里跟着秦祈来往与商家洽商之处。
城里有人说她不知羞,整日里跟在男人身后转悠,丢了女人的脸面。这话多数是女人家传出来的。秦祈生的风流倜傥,为人和善,很是温文尔雅,又是秦府爱子,这偌大的家业,来日里,必落在他的身上。如此良缘佳偶,哪个女子不芳心暗许,她秦寻寻也不例外啊。只是她爱的是他的人,而非他身后的背景。
他们表兄妹二人来到秦府已有十年光景了,记得那时她才七岁,他也才九岁。两个孩子无依无靠的,只能靠他人的帮助。别人或许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,只是对他们来说,还不如每日里行乞过活呢。入了秦府,被强行冠上秦姓,丢掉本来的姓氏。她一个女子,日子过得还好,只是苦了他。
每日早早的便要起床习武,做的不满意,秦老爷对他拳打脚踢是常有的事。只是为了她,他甘愿。
打娘胎里出来,她的身子就不好,所幸有父母照看着。只是一场瘟疫,使得整个村庄尸横遍野,只有他们侥幸活了下来。
如果是他一人,他足以养得活自己。可是有她这个病人拖累着,根本没有人肯收留他们。而他们那时又小,在有人愿意收他们为儿女时,为了她,他毫不犹豫的丢掉本来的姓氏,跟着秦老爷回了秦府。他的条件只有一个,就是无论要他怎样都可以,只要治好她的身子,他便毫无怨言。
那时起,秦老爷让他习武、识字、学商。其间吃了多少苦,他不说,她也不问。只是在见到他三天两头总是一身伤的时候,她会趴在他怀里落泪。
他会哄她,给她唱小曲儿,然后说:“寻儿,没有你,我不知道我这么辛苦还有何意义。你要永远都长不大,永远都这么依赖我就好了,我天天宠着你,宠你一辈子。”
夜色彻底暗了下来,外面冷风呼啸,吹得窗纸沙沙作响。听着外面的风声,秦寻寻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,忍不住向被褥里缩了缩身子。
纱帐蓦地被撩开,秦祈噙着温和的笑望着她。“瞧了你许久,你都没发现我,戒备心太低了。”
秦寻寻早已习惯他的“突如其来”,温和道:“隔着纱帐你也瞧得见我?”
秦祈道:“我眼睛好使啊,哪像你,一点儿的防备意识都没有,又不是孩子了。”
秦寻寻道:“我不长大,永远依赖着,你天天宠着我,宠我一辈子。”
秦祈笑着坐在床沿,问道:“什么事这么高兴?”
秦寻寻与他相视,许久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捧住他的俊脸,细细描绘着,道:“看着你,跟你说话,我高兴。”
秦祈微笑着往前倾身,头抵着她的肩窝,秦寻寻温柔的顺着他的发,听他说着他的计划。
“……我们改回原本的姓氏吧。你觉得如果我们这样会有些忘恩负义是么?”
秦寻寻不搭话,听他继续说着。
“我知道,你跟我一样,虽顶着秦姓,却从未认为自己是秦府的一份子。我让秦府由一个普通商人成为首屈一指的富甲,足够了。他们想要拿你的一生来助他们的家业更上一层楼,我不允许。”秦祈温和道:“我们什么样的苦没吃过,离开秦府并无大碍。”
秦寻寻道:“我都听说了,莫老爷寿辰,他们欲带我前去。”
秦祈道:“别担心,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。”
一阵静默后,秦寻寻道:“不要娶她。”
“我当然不会娶她,我又不喜欢她”秦祈答道。
许久没听到秦祈再说话,秦寻寻唤了几声,没人应答,放知晓他是睡着了。
轻手轻脚的下了床,将秦祈移到床上,像个妻子一样的为他脱掉冬靴、外衣,又用热水为他擦了擦脸,方为他盖上被褥。
这次换她坐在床沿守着他了,握住大手贴着自己的面颊,掌心略厚的手茧微微刺痛着白嫩面颊,她只觉安心。
秦寻寻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,秦祈动了动,睁开迷蒙的眼睛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秦寻寻笑笑,“没什么,累坏了吧,快休息吧。”
秦祈渐渐清醒,瞧见她坐在床沿,起初没有说话,片刻,一手掀开被褥,一手扯过她,将她抱在怀里,被褥重新盖在两人身上。
秦寻寻声音低柔道:“……祈哥哥,你听,好像是雪在融化了,滴答滴答的。”春天要来了呢。
第6章 暮光醉(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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