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时光碎（一）

    四月，秦氏夫妇归来，令人意外的是，莫琅、莫音表兄妹竟也跟着回来了。

    当时秦老爷道：“你们虽忘恩负义，但我夫人确是真心待你们。你们表兄妹从小相依为命，感情甚好，这突然要各自婚嫁了，难免会不舍，这亲事就暂且不提了。琅儿说或许寻寻对他陌生，这毕竟关系着一生，他愿意让寻寻多多了解一些他再作决定。音丫头也是，她说她会等你的。你们也别太过不识好歹了。”秦老爷说完这话，不等反驳，便携着妻子走了。

    秦祈与秦寻寻一点也不意外，在秦老爷眼里，秦祈就是棵摇钱树，他是又商人，商人最注重的便是利益，他又怎会轻易的就让他们离开。

    天暖暖的，莫音来到安静的院子里，瞧见秦寻寻半卧在美人榻上，嘴里喃喃有词，似是呓语。四下里瞧了瞧，并未看见有第三个人在场，遂走至秦寻寻身前，弯身倾听。

    瞬间，莫音脸色由震惊转变至难堪至极，眼里是摄人心魄的恶毒。纤手举起，隔着距离的在秦寻寻面上比划着。长长的指甲上是鲜红似血般的丹寇。

    莫音耳朵动了动，立马收回手，坐在一边。面上是温柔的神情，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。

    小青端着托盘走过来，笑笑，道：“表小姐啊，您是何时来的？”

    莫音温和道：“我刚到，瞧着表妹在休息，也不好叫醒她。”

    小青恭维道：“表小姐人真好！”

    莫音微笑道：“你手里端的是何物？”

    小青道：“我家小姐身子不好，这是少爷每日里嘱咐奴婢为小姐参汤。”

    莫音微笑着，不动声色道：“听起来，表哥对表妹倒是疼爱的很啊。”

    小青看似毫无防备道：“那是自然的。少爷可就这么一个妹妹啊，自是疼爱的紧。”又小声道：“您是知道的，这少爷与小姐二人大笑就是苦命的人，相依为命的……”

    莫音假意怪道：“休得胡说！”

    小青惶恐的捂住嘴，嗫嚅道：“是、是奴婢多嘴了，表小姐大人有大量，您……”

    莫音截断话道：“好了，今日我就暂且当做什么都没听到，下不为例。”

    小青连声应下，语气极是卑微。

    莫音瞧了她一眼，又瞄了一眼看似还在熟睡的秦寻寻，眼神轻蔑，语气却极是温和，道：“小青，你跟我说说表哥与表妹的事吧。你知道的，我就要是表哥的妻子了，总想了解他多一些。”

    小青道：“小姐与少爷的事奴婢知道的并不多，毕竟奴婢跟随小姐的时间并不长。”

    莫音道：“你就随便说说吧，权当是打发时间了。只是声音小些，别吵了表妹。”

    小青道：“那表小姐想知道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莫音道：“你们小姐平常都是这么安静吗？”

    小青答道：“小姐身子不好，人又嗜睡。除非必要，是很少出这个院子的。”

    莫音问道：“那表哥呢？”

    小青道：“少爷？表小姐，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，毕竟奴婢是伺候小姐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？”莫音道：“表妹与表哥感情甚好，难道他很少进出这里吗？”

    小青内心笑了笑，面上却是毕恭毕敬的，道：“表小姐应是知道的，少爷每日里要处理商号的事，该是很忙的。即便得了空，也大都是晚上了。这晚上毕竟有些不方便。若是白日里来瞧瞧，因小姐多数是在睡觉，也是很快就走了的。”

    莫音温和笑笑，道：“我听说你是跟表妹睡在一间屋子的？”

    小青道：“这是少爷吩咐的，说怕晚上小姐若是有个需要，会没人照应。”

    莫音起身，温和道：“既然表妹还没醒，我也不好打扰了她。好好伺候着，别怠慢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。”小青颇为狗腿的应下。

    瞧着莫音离去的背影，小青极其不雅的伸了个懒腰，埋怨道：“妙谛，你知不知道，和你们说话真是累，文绉绉的。”

    院子里除了秦寻寻，就是小青，并无第三人。

    小今瞅了瞅参汤，笑眯眯的端起，道：“犒劳犒劳我吧。”

    一碗参汤喝下，转眼瞧见秦寻寻半卧着身子，眼含笑意的望着嘴巴鼓鼓的小青。

    小今不由睁大眼，嘴里没咽下的参汤尽数喷出，好不狼狈。

    秦寻寻慢慢坐起，淡淡的望着坐在屋脊上的人，微微福了福身子。

    屋脊上，一身白袍的莫琅，笑道温文尔雅，俊逸潇洒。

    秦寻寻直觉眼前白影一晃，下一刻便站在了屋脊上。腰间大手紧扣着她。秦寻寻心生不悦，淡淡道：“表哥，请自重。”

    莫琅微微一笑，遂放开她。

    “表妹，你瞧，表弟可真是怜香惜玉的人呢。”

    站在屋脊上，可以瞧见府外的一切。大街上，秦祈怀抱着莫音慢慢走着。

    “表妹，你音表姐对表弟可是一片痴心呐。本来我还以为表弟对音丫头无意，现在瞧着，也不是无意么。这众目睽睽下的……”

    秦寻寻欲开口，突然觉得秦祈似是朝她这个方向看来，紧接着颊边一片微热。

    莫琅笑呵呵的跃下屋脊，落地后，很是惬意的出了她的院子。

    秦寻寻再瞧向街上时，秦祈低着头，很是靠近莫音，几乎是贴着彼此了。

    小今整理完自己，望向还站在屋脊上女子，歪着头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秦寻寻淡淡笑笑，随即跃下屋脊，出现在院墙外的巷口。此刻若是有人瞧见，定会惊讶于秦寻寻身怀武艺的事。撕破衣摆的一角，当做面纱覆在面上，迈着步子出了巷口。

    已是黄昏时刻，天边晚霞似锦。

    秦寻寻漫步走着，眼睛像是在搜寻什么，掠过一处摊子时，眼睛一亮，快步向摊子走去。

    在离摊子还有几步远时，有人突地抓住她的手。秦寻寻直觉要挥开，只听那人道了句：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顿了顿，还是抽回了手，只是瞬间又被那人握住。

    秦祈唇角微勾，往秦寻寻手里塞了一件东西，温和道：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半响，秦寻寻问道：“你要带我去哪儿？”这不是回秦府的路。

    秦祈瞧了她一眼，笑声低沉道：“把你卖了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噎了噎，话语不清道：“……只要你舍得。”

    走至一片无人处，秦寻寻瞧见两匹通体全黑的马儿在他们的前方。

    秦祈跃上马背，道：“赛马？”

    秦寻寻微微一笑，利落的跃上马背，不等秦祈再说话，扬鞭驾着马儿疾奔而去。整个动作一气呵成，颇有英姿飒爽的韵味。

    秦祈眉眼一挑，宠溺一笑，驾着马儿跟随。

    街上商贩不多，他们挑的又是人烟稀少的道路，不一会儿已接近郊外。

    不知是秦祈在让着她，还是秦寻寻的马术着实好的出奇，一路上，她一直奔在前面。

    秦祈淡淡一笑，马鞭倏地抽在马臀上。马儿吃痛，跑的更加卖力。

    瞧着已接近前方的女子，秦祈丢掉缰绳，一跃而起。不料，也不知秦寻寻是有意还是无意，马鞭突兀的甩过身后，秦祈直觉躲开。这一躲，便失了先机。

    秦祈颇为无奈又好笑的摸了摸鼻尖，提气追赶而去，随即利落的落坐在秦寻寻后方。

    秦寻寻略微调整了下坐姿，抱住秦祈劲瘦的腰，满足道：“祈哥哥。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秦寻寻语气温软道：“没事，就是想这么唤你。”

    下巴抵着发顶，秦祈面带微笑。

    到了一条小河边，秦祈翻身将秦寻寻抱下，却怎样也不肯放开。

    河面上一条小船系在岸边的杨柳树上。

    秦寻寻坐在船上，望着划船的人，问道：“带我来这儿，就为划船？”

    秦祈笑而不答。

    两人回来时已是深夜时分，院子里只有的虫鸣声。

    进了屋子，秦祈点亮烛火。秦寻寻越过屏风，瞧见被褥有些鼓起，似是有人在睡着。待她掀开被褥后，瞧见里面是两个枕头。

    秦祈淡淡道：“她倒是聪明。”又道：“我走了，你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突然由后方抱住他，秦祈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许久，秦寻寻声音低柔道：“祈哥哥，寻儿喜欢你。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喜欢着你。”

    秦祈微微叹息，转身面对她。伸手在她白皙似玉的左边的面颊上摩挲着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瞧见了。”秦祈不悦道：“他亲你！”

    秦寻寻莞尔，秦祈低首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莫音走路崴了脚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歪首淡笑：“她装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秦祈道：“很快的，很快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。不管他们如何，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取出傍晚秦祈塞在她手里的红绳，笑道：“再编一个。”

    秦祈微笑道：“我来编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讶异道：“你会!”

    秦祈耳根微微泛红，道：“不会。”又追加一句道：“你可以教我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伸手捏住他泛红的耳根，秦祈大窘。

    “丫头……”

    屋外渐渐飘起细雨，秦祈温和道：“快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秦祈推开门，瞳孔微缩，顿住了身子，不过片刻便又恢复正常。回到自己的院子，秦祈望着莫琅。

    莫琅严厉道：“你可知你们在做甚么!”

    秦祈道：“那是我跟寻寻的事，我们之间，清清白白。”

    半响，莫琅眉一挑，道：“秦寻寻，我要她!”

    秦祈淡漠道：“她是我的，永远都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知你们的事若是暴露了，受伤害的会是谁？”莫琅语带威胁道。

    秦祈缄默不语。

    莫琅继续道：“她虽柔弱，却不似一般女子，且她只听你的。让她嫁给我，我可保你二人无事。”

    秦祈眯眼道：“若我拒绝呢？”

    莫琅冷声哼道：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！”

    秦祈瞳孔抽蓄着，犹豫间，瞧着莫琅直直的望向一个方向。待他顺着望过去时，也是一震。

    秦寻寻手撑着油纸伞走至秦祈身边，温声道：“衣服的袖口我补好了，刚刚忘了给你。”又面向莫琅，淡淡道：“表哥。”

    莫琅走后，秦寻寻面色平静的望着秦祈。

    秦祈微笑道：“我保证，我们是一起的。”

    本以为今晚只有他们三人，却忽略了隐与暗处的一双恶毒的眼。

    细雨飘零的夜，冷得出奇。

    秦祈问道：“你答应嫁给他了？”今日傍晚，莫琅特地在他的院子等他，告诉他寻寻答应嫁给他的事。他已不知自己听到这一消息的感觉了。

    秦寻寻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假的，即便我答应嫁给他也是假的。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，我可以反悔的。”

    知她只是在敷衍莫琅，为的是麻痹秦老爷，免得他发现了他们有离开秦府的决心。

    半响，秦祈语气缓和道：“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很快的。”秦寻寻微笑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