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时光碎（三）

    此刻被关在黑屋里的秦祈，靠坐在墙壁上。即便这里黑暗如墨，他也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这里，他不知进来了多少次。

    幼年时，只要秦老爷一个不满意，他就会在这里度过。所幸秦老爷顾虑着他那慈悲心肠的妻子，允他到寻寻那里道一声：“寻寻，哥哥要出门了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，哥哥很快就会回来。”

    黑屋的的门被打开，有人执着灯笼进来。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着秦祈的眼睛。可他并未有遮住眼睛，似乎眼睛的刺痛丁点儿也比不上心里的痛。

    莫琅也是在他对面席地而坐，把玩着灯笼的杆子。

    许久，秦祈问道：“她怎样了？”

    莫琅笑笑，道：“你也知道她被下了药，这要想解除这药性，也就只有一个办法。

    秦祈身子僵了僵。

    莫琅继续道：“事情已经发生了，姑父与姑母瞧着寻寻也无别的说法，他们只是暗示我，若是不嫌弃，秦寻寻就是我的了。”

    瞧着如一滩死灰的秦祈，莫琅笑了笑，道：“可天不遂人愿。在我去了寻寻的院子时，才发现她已经让她的贴身婢女，小今姑娘，为她准备了一大桶的冷水，她想用这个方法来自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她会生病的……”秦祈喃喃道。

    莫琅一笑，瞧着低垂着头，明明自己命在旦夕了，还关心着别人的秦祈。

    “本来姑父与姑母听闻莫音的话后，他们本不想声张的，岂料莫音压根不打算这样放过你们。现下，府里的人无一人不知晓此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救她的。”秦祈抬头道。烛光辉映下，秦祈极是狼狈。头发束冠脱落，额际红肿，有血渗出，脸上更是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。皮肉翻出，极是骇人。

    莫琅笑笑，道：“所有人中，怕也只有你、我、寻寻与莫音知晓姑父是个什么样的人。你这模样，要是教寻寻瞧见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让她知道。”秦祈说着。

    莫琅道：“姑父一直想与我莫家联姻，他知晓你是行不通了，所以他是不会轻易让寻寻有事的。你不也是洞悉了这一点，才这么做的么。要不，你岂会放心的留下寻寻一人，独自承担起这一切。”

    秦祈问道：“怎样你才肯救她？”

    莫琅笑笑，道：“先前的犹豫，已使我后悔万分，我早该要了她的身子的，即便她会怪我。有了上一次的教训，我可不会轻易的就去做某件事，总要有些甜头的。”

    秦祈平静的望着他。

    莫琅继续道：“她一定会求我救你的，而我的条件，想必我不说你也是清楚的。这里是极其隐秘的，而我会出现在这里，你心里也是有底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秦义故意让你找到这里的。”秦祈如是道。

    秦义，秦老爷的本名。

    莫琅笑笑，很是开怀道：“寻寻求我救你的时候，我说我不知道你被带到哪儿。你猜她是怎么说的？”

    语气含着若有似无的宠溺，秦祈轻轻道：“寻儿很聪明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她很聪明，心思明朗剔透。”莫琅笑道：“她说，表哥，秦义会让你知道祈哥哥在哪儿的。”又笑了笑，道：“这不，没多大会儿，我就出现在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秦祈再次问道：“如何你才肯救他？”秦义虽不会动她，可世人却未必会放过你她。

    流言蜚语，何其严重。

    莫琅道：“除非她肯嫁给我，但显然这个有些难。”

    半响，秦祈撕下自己的衣角，咬破手指在布料上写下了几个字。

    莫琅问道：“我带了笔墨来的。”

    秦祈淡淡道：“这番田地的我，怎会有笔墨。若用了笔墨，她定会认为是你拿她威胁了我。”

    莫琅笑笑，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莫琅接过布料，瞧了一眼，淡淡笑笑。

    “我未必救得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要救她便可。”秦祈如是道。

    莫琅走至门口处，秦祈又道：“不要告诉她。”

    莫琅笑了笑，道：“我不会告诉她，我只会提点她。落在姑父手里，你会怎样，全凭她的想象。”不给秦祈说话的机会，继续道：“毕竟你越凄惨，她就越心疼，更会因此而乱了方寸。她会求我，求我救你，无论我想要什么，她都会答应。这样，她会嫁给我的几率就越大。”

    语毕，黑屋的门再次关上。

    小今因没有侍奉好主子，更是因为她弄来了一大桶的冷水，因而坏了秦义的如意算盘，被关了起来。

    现下侍奉她的是一位名唤锦儿的小婢。

    锦儿原是秦夫人拨给莫音的丫头。锦儿喜欢秦祈，秦寻寻是知道的。不知她和莫音达成了什么共识，竟听了莫音话来到她身边侍奉。

    说是侍奉，其实锦儿不过是冷眼旁观，更是时不时的冷嘲热讽。

    秦寻寻也不在意，她又不似别的千金小姐，十指不沾阳春水，她可以亲力亲为。她所在意的不过是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人所带来的消息。

    莫琅遣走锦儿，笑道：“我为寻寻带来了消息，寻寻不该有所奖励么。”说着便向秦寻寻伸出手。

    秦寻寻淡漠的瞧了他一眼，起身走至他身前。

    莫琅笑意盈盈的扣住她的腰，却在下一刻僵住了笑。

    匕首紧紧抵着他的心口处，秦寻寻淡淡道：“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，因为我不介意将自己交给自己的表哥哥。在我心里，我的贞洁永远都属于他。”

    莫琅收起笑，认真道“你真的会伤了我？”

    秦寻寻淡淡一笑，“打小，我与他便相依为命，我们是彼此的。我可以很文静，但为他，我也可以很冷血。”

    莫琅只觉心口刺痛，她真的刺进去了……

    莫琅无所谓的呵呵笑着，取出布料递给秦寻寻，道：“我何苦着急来着，你早晚会是我的女人，为我生儿育女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退离莫琅的怀抱，瞧着布料上用鲜血写着的四个字，淡淡一笑，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嫁给莫琅。

    “……他怎样？”

    莫琅道：“姑父为人如何，想必你也很是清楚的。你道秦祈会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在哪里？”秦寻寻问道。

    莫琅道：“那个地方极其隐秘，如果不是姑父有意让我知道，我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的。寻寻，记得么？你们刚入秦府那几年，秦祈每次对你说他要外出洽商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记得。”

    莫琅笑笑，道：“他骗你的，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。有大多数次，他是在那个地方度过的。你说他此刻的情况，是好？是坏？”

    莫琅含笑削着一个苹果，等着他预期中的答复。

    许久，秦寻寻道：“我嫁给你。”

    莫琅笑着将苹果一切两半，一半他自己吃着，另一半留在了盘子里。

    “我救他。”

    莫琅走后，秦寻寻手里的布料渐渐化为碎屑，只听似有若无的幽幽声，道：“祈哥哥，寻儿只是你的，你一个人的。”

    秦寻寻起身卧在床榻上，咳声不断。那晚的冷水侵体后，她便是现在的样子，她的身子本就不好，现在更是差了。